三「小畜」有时候所谓的时机也不过

考验友情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结伴去购物。

周末的下午,人来人往的百货公司里,绑着长马尾的美貌孩笔直站立在柜台旁边,看着好友拿起一件刚刚看过的?服,陷?激烈的天人交战--如果她没算错,这是今天的第二十八次,而她们的购物之旅,据说才开始不到两个小时。

“映红,”刘余音头摇,严肃地告诉好友:“不要再看了。你没有钱买那件。”

孙映红抬起头,看看她,又看回手上漂亮的鹅??长裤,微微湿润的目光充満挣扎。“可是”

她完全不为所动,无视专柜姐小投射过来的杀人目光,直接点明事实:“你没有钱。记得吗?你今天只带了两千块出门,说好不要乱花的。”

“我可以去提”

“映红!”

“好嘛好嘛!”孙映红垂头丧气,依依不舍地将长裤放回柜上。“我不买就是了嘛,这么严肃可是,余音,你不觉得那件真的好漂亮吗?”

“我记得你的柜子里有好多件跟它一样漂亮的裤子。”

“那、那不一样啦!”

刘余音冷冷地看好友一眼,不予置评。

她不了解映红。

俏丽的短发,灵活清澈的眼睛,孙映红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出现在少杂志上的漂亮模特儿。喜欢打扮自己、喜欢行的事物,她这个室友似乎应该是那种生活非常多采多姿的大生学。

某种程度上,也确实是的。

三份家教、两间泡沫红茶的轮班工读、偶尔出现的翻译打字case,加上前一阵子开始的早餐店1作,上课以外的时问,完全被各种的打工占据,孙映红的大生学活的确比一般大生学来得“多采多姿”

而这么辛苦打工赚来的钱,却常常一古脑地全部丢进?拼里。

周而复始,看起来非常缺乏积极意义的一种循环,本人却似乎乐此不疲。

这是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行为模式。

“我记得你今天出来是要买口红的。”看到好友的脚步又快要往另一个服饰专柜飘去,她终于不得下指出:“为什么我们一直在逛?服?”

孙映红顿下脚步,眨眨眼睛,似乎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真正目的,缩起脖子,姣好的脸上出心虚的表情。“呃,那个,余音”

她看着她,叹气。“既然你想起来了,我们现在可以去买了吗?”

短发孩看看好友脸上不容分说的表情,跟着叹气,乖巧地点头。

离开了四楼的罪恶深渊,位于百货公司一楼的化妆品专柜,是一个更教人头昏脑胀的资本主义陷阱。

明亮的装潢、华丽的广告看板、能言善道的专柜姐小、包装致而价格?昂的名牌化妆品,就连从来不觉得自己适合这些东西的她,也差点要陷进这片惑人的镜像迷宮。

“你看,上了这种粉底液以后,你的肤?是不是看起来更明亮了?有一种嫰嫰的、很透明的感觉。”

她接过专柜姐小递过来的镜子,认真观察销售员口中的差别。

确实,上过粉底之后,她的肤?看起来明亮很多。虽然比不上映红那样?皙,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黯淡

“可是”

“同学,你看,”似乎发觉她的迟疑,专柜姐小连忙拉过在一边挑选口红颜?的好友相肋。“上过粉底以后,这个姐小的气?看起来是不是比刚刚更好了?”

刘余音瞥向好友,有些不太确定现在是什么状况,今天出来买东西的主角明明不是自己。

孙映红眨眨眼睛,出微笑。“对啊,余音,我也觉得这种颜?的粉底很适合你,很自然呢!”

听到赞美,她的脸开始发热,转头看向手上的镜子,不太能适应这样的自己。

“姐小,就像我刚刚跟你说的,我们这款最新的粉底液不容易脫妆,而且因为自然增?的关系,像姐小这么漂亮的孩子,就算不上妆,每天就照我刚刚说的那样,稍微修饰一下,也可以出门,这里面还有添加特殊的草本保湿配方”

?灿莲花的专柜姐小说了什么,她没有仔细听,被镜片遮盖的深邃眼睛只望着镜子里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孔,脑海中浮现的,是另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

如果如果

她咬紧红润的唇。第一次学会爱情的心,在不确定的感觉里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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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你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买啊。”坐在寝室的地板上,孙映红一边翻着今天刚出的服装杂志,一边咬着微温的苹果派,口齿不清地说。

刘余音瞥了好友一眼,想起下午的场景,有点愧羞。

那一个瞬间,她其实认真考虑过,要把专柜姐小极力推荐的那一整套化妆品全部带回家--如果,能够因为这样,让那个人看见自己的话,几千块钱的化妆品,似乎也不是太昂贵的代价。

但是,到最后,那个保守的刘余音还是占了上风。

她不觉得自己适合化妆,更重要的是,从来下喜欢打扮的自己,如果因为那个人,然开始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起来,就觉得是一件很没志气的行为。

话说回来,从喜欢上那个人开始,她也不知道做过多少件没志气的事了,似乎也不差这么一件。

庒下叹息的冲动,她用汉堡埋葬矛盾的自己。

“而且,说到化妆,”孙映红抬起头,眨动那双清澈的眼睛,一脸好奇。“余音,我好象没看过你化妆的样子。”

她看一眼好友,直接指出:“映红,你不觉得吗?我如果化妆,看起来一定很像在店酒上班的姐小。”

她的五官跟映红不一样,鼻梁太长、颧骨太明显,深?的肌肤,加上略宽的唇形,是那种偏向老气的长相,平常不化妆的时候,轮廓已经深得吓人,如果上妆,效果一定更为惊人。

“才不会呢,你很漂亮。上次有一个学长也是这样说。”

她皱眉头。“学长?什么学长?”

“好象叫什么杓的吧?”孙映红歪一下头,模糊地说:“他说是社团的学长,有看过我。”

“杓--”她搜索着脑中可能的名字。“韶明学长?占卜社的韶明学长?”

吴韶明是大三的学长,属于社上的易学组,和王书伟一样,在易学老师临时有事的时候,代为带领易学课的社员进行讨论和卦象的讲解。

但是,她不记得自己跟那个学长有任何的交情。

孙映红心虚地吐?头。“呃,好象是吧?我打工的时候碰到的,是学长跟我说,我才知道他也是占卜社的。他还要我跟你问好。”

“他为什么会提到我?我不记得我有跟学长说过话。”

“我也不知道,可是他记得你,他说余音是那个社花学妹。”

她困惑地看看室友,然后头摇,不想谈论外表的问题。

邹族的?统,给了她一副与众不同的外表,而因为这样的与众不同,从小开始,她要忍受各种异样的眼光。

曾经有过不好的经验,所以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在中学以前,更是不曾有人说过她漂亮之类的话。

所谓的“漂亮”指的是像映红这样甜美可爱,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自然想要亲近的汉族孩,至于她--在他们的说法里,一直是长得很“奇怪”的那种。

她不是不在乎自己的外表,而是不敢去在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戴起眼镜,把自己唯一觉得可以称为美丽的长发束起,躲进书本和成绩建筑起来的碉堡里。一直到现在,她还是不太愿意把这副用来遮挡他人目光的防具卸下。

然后,她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旁人注视她的目光开始改变,一个、两个,从原先的嘲、排斥,变成惊艳和羡慕。原本和她无缘的情书大量出现,走在路上被搭讪的机会也多了很多。

夜一之间,她这只公认长得很奇怪的丑小鸭,彷佛就这样奇迹似地产生蜕变,成为雪?的天鹅。

问题是,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惊人的改变。

从每天在镜子里可以看到的熟悉五官,她很清楚知道,她仍然是她,那个又黑又瘦的邹族孩,那个??、机车、无趣,根本不会有人喜欢的书呆子刘余音。

改变的人,不是她,是别人的目光,而她不明?这样的改变是怎么回事,也不想去明?。

那些注视的目光,不管是惊艳、好奇或是带着恶意,对她而言,带来的都是一样的困扰。

所以,对于这样的话题,她向来刻意不去提及。

这也是到最后,她没有买下那套化妆品的原因之一:她对自己的外表,或者应该说,对于别人对自己外表的评价--没有信心。

“余音。”

回过神,她抬起头,伸手接过好友递过来的那一团金??球。

似乎察觉到震动,贪睡的?金鼠稍稍蠕动一下,然后继续毫无警觉地在主人的掌心里安眠。

“你把思薇尔抓出来做什么?”

“我想你靡?苑沽耍?颐浅鋈艘惶欤?绶锔?锴镉靡裁挥形你!顾镉澈炜醋哦?膊欢?幕平鹗螅?嵋幌峦贰!覆还你核嫁倍?徽娴暮孟不端?酢你娴氖腔平鹗舐穑俊?br/>

刘余音无奈地望着呼呼大睡的宠物,叹气。“老实说,我也怀疑过我被老板骗了,思薇尔应该是新品种的超迷你才对。”

“那,余音,你应该去找当初卖你的老板,跟他们要求赔偿才对。”

“话不是这样说。”她严肃地说:“说不定人家还觉得:既然这是新品种的迷你,用普通?金鼠的价钱卖给我,是他们吃亏了呢!”

正在翻菗屉,寻找葵瓜子的孙映红楞一下,然笑了出来。

听着好友的笑声,主角像是想起了什么,垂下浓密的长睫?,食指轻轻摸抚宠物的细致绒?,淡金?的脸颊染上浅浅的晕红。

********

夏?的早晨,校园一角,冷清的游泳池,金?的阳光洒在?面,蓝?泳池的央中漂着一具躯体。

男孩的脸朝下,四肢自然松开,?体顺着平静的?面张力浮动。

“王书伟。”

原本动也不动的?躯像是然被声音注?生命,动了一下。他抬起头,往出声的方向看一眼,然后慢慢划到池边。

长臂抓住池畔,他以出乎意料的俐落动作爬上岸。透明的?珠顺着地心引力,下小麦?的结实?躯,男孩用右手拉起泳镜,朝穿著深?连?泳?的孩点一下头。“刘余音。”

她用双手环抱着胸口,没有说话,表情有些奇怪。

“你也来游泳?”

“你可不可以好好游泳?这样有点吓人。”

他看着她,不太明?她的意思。

她抿紧嘴。“你刚刚的势姿,很像浮尸。”

他回头看向?面,然后又转回来,一个模糊的记忆在他的脑海浮现。“对不起。”

孩看看他,没说什么,拉下泳镜,低?进泳池,开始进行折返泳。

交谈结束。

他笔直站在岸边,任由初夏的阳光蒸??上的?珠,木然地望着在粼粼波光中隐现的美丽人鱼。被遗忘的场景开始变得清晰--

去年秋天,刚开学,一个太过炎热的上午,他一个人跑到学校的游泳池,进行他的冥想--用??漂的势姿。

他喜欢漂浮。

过没有一分钟,他被“救”了起来,那个好心的孩以为浮在?池央中、动也不动的他,是不小心溺?的人。

原来,那个孩是刘余音他完全不记得了。

“我听学姐说”犹豫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她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特质,低沉和缓,似乎总是非常严肃的语调,仔细探究,却隐约可以在其中找到一些温柔的暗示。“你答应接社长了。”

他点头,看向双手趴在岸边的孩。那头丰厚的长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一丝不苟地包裹到泳帽底下,黑?的泳镜拉到额上,深邃的眼眸谨慎地凝望着他,看似很自然的势姿,却刚好利用池岸将底下的曼妙?躯隐蔵起来。

基于某个不知名的原因,他想要微笑。“嗯。”“那”她迟疑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你需要帮忙吗?”

“远毅会帮我。”

她的脸?一沉。“喔。”

他看着她,清楚感觉到情绪的变化。“你也想当?部吗?”

美丽的眼睛带着愠怒,她冷冷看他一眼,不说话,又钻回了?底,修长的腿双踢出激烈的???花。

她又生气了。

所以,她刚刚的意思只是出自对朋友的善意,像远毅一样。

因为“家学渊源”他太习惯往恶劣的方向去推测一个人的想法,这样实在不好。

等到她这一趟折返完毕,他开口:“对不起。”不大不小的音量,刚好可以让她听见。

她停下来,拉开泳镜,不确定地看他一眼。

他点头,表明她听到的没错。“对不起。”

她咬咬嘴唇,又划近了池边。“那?”

“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个人会非常感激。”

她眨眨眼睛,似乎有些讶异。

他说错了什么吗?

“书伟,你刚刚说话的方式,好象电视上的政治人物。”

他沉默下来。“家?是王博睿。”他知道这句话说得比平常更像机人,不过,他无法控制。

已经说到?木的话,像是太过老旧的计算机程序,找不到可以应用的修正patch。

美丽的眼睛睁大,她当然知道那个名字。

立法委员王博睿,是目前炙手可热的明星级立委,有着一张端正的脸、能言善道的滔滔辩才,?为政治世家的第二代、当今政坛里的清新面孔,王博睿立委在电视节目里出现的机会,比在立法院里还要来得频繁许多。

他等着熟悉的反应:奋兴、尖叫、像发现珍奇动物一样,发出各种他不能、不确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或是--排斥、厌恶。

不管是哪一种反应,他都已经习惯了。

“喔,”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

他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孩,反应不过来。

只是这样?

“原来你爸爸是立法委员啊”刘余音的目光开始飘移。他看见不可错认的晕红爬上那片细致的脸颊。“我还以为”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彷佛就要消失在?波里,但他还是听见了。他严肃地点一下头。“远毅也是这样说。”

她瞥他一眼,然爆出悦耳的笑声,美丽的脸点亮起来。

他看着她,感觉心里有一些奇妙的泡泡,不停跳跃着,就要冒出头来。

“对、对不起,”刘余音掩着嘴,愉快的笑声不断从指缝中出。“可是,真的很像,我一直以为你家里是帮人家算命的。”

他不说话,嘴角微微一动。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很?兴他们是这样的反应。

笑声然停顿下来,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书伟?”

“什么事?”

她伸手指着他。“你、你刚刚在笑吗?”

他点头,不太确定为什么每个看到他笑的人都是一脸心脏病快要发作的模样。

“喔。”她别开目光。

他沉默着,然后忍不住开口:“很奇怪?”

“咦?”他严肃地问:“我笑起来,很奇怪?”

刘余音看看他,然后又别开头,摇了摇。“不是。”

不是的话她为什么反应那么怪异?他无法理解,但是决定放弃追究。那不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两个人又陷?沉默。

十点的钟声响起,阳光渐渐強烈起来,游泳池的人也慢慢增多。他打算回图书馆去念书,明天还有试考“我先走。”

孩看向他,深邃的眼睛闪过一些什么,然后朝他摆摆手。“再见。”

他点头,往更?室的方向前进两步,然后顿下脚步。“还有,我想起来了。”

还没有离开岸边的孩看着他,眼神困惑。

“我们第一次碰面的事。”

细微的菗气声传?耳里,他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提起这件事--毕竟,把别人误认成一具尸体,对她来说,说不定不是一件有趣的往事。

所以,他头摇,转?打算离开。

“书伟!”

他回过头,看见孩叫住他,被阳光晒红的脸庞透着紧张?她为什么紧张?觉得那件事很尴尬吗?

“你说,你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的事?”

他犹豫一下,点头。“谢谢你救了我。”其实他并不需要被救,但是他想,用这种方式把事情说出来,或许她会比较好过。

“你记得。”轻柔的声音宛若叹息,彷佛他満?了她秘密的祈愿。人鱼公主勾起一抹绝美的笑靥,触动月光的回忆。“你真的记得。”

他楞一下,然后点头,严肃地向她保证:“我以后会小心不要溺?的。”

话声方落,他感觉到杀气。

微笑凝结成冰,刘余音拉下额头的泳镜,冷冷地说:“是这样吗?那你记错了,那个不是。”

说完,她一下子又钻回?底,留下疑惑的泡沫。

他安静地凝视不断晃动的?面,空?的表情有些呆滞。

那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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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期末考结束。占卜研究社的期末大会上,朱明欣正式宣布了下任社长的接班人选。一如预料地,引起了许多人的意外和疑惑。

“王书伟?那是谁?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g,其实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是那个听说每个社团都可以看见他的強者学弟?还是那个原住民美少?不会是我学弟吧?”

“你学弟叫王书伟吗?”

“我不知道。”

“你够了喔!连自己的学弟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学弟又不值钱,我记得名字?嘛?”

“难道学妹就可以拿去卖吗?态变!而且,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男的好不好?哪有生叫王书伟的?那个原住民学妹叫刘余音啦!”

“喔,原来她叫刘余音啊喂喂,那你知不知道另外那个也很漂亮,可是很少出现的一年级学妹叫什么名字?”

“等一下,你不是有朋友了?还在那里探听学妹名字,想做什么?”

“死会可以活标。”

“我要告诉家珍。”

“咳咳!重点不是这个!那个王书伟到底是谁?”

“我说会不会是那个家伙?”

“哪个家伙?”

“在角落觉睡那个。”

“那个偶尔会冒出来代易学课的家伙?不会吧?他是大一?我以为他是学长!”

“呃,老实说,我一直以为他才是老师”

“各位,请不要太过份,看年纪也知道不对好吗?”

就这样,尽管议论纷纷,但是在现任社长的強势护航之下,加上社团导领人的职务其实并不是太令人垂涎的位置,这项提名还是顺利通过了表决。

那一年的夏天,在这许许多多的问号中,平安顺利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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