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界
“啊”一声凄厉的哀鸣划破了承天宮的静谧,那比死还要痛苦的呐喊,回荡在深宮画梁之间,听来令人备戚心惊。
李随心被抓回承天宮四十九天了,今天第四十九次执刑,一样的利箭穿心,一样的烈火焚?,一样的心碎痛嚎
这些?子来,她每天在平常手中死去,然后在火焰中重生,反覆地承受著这生不如死的刑罚,泪,早已哭乾,希望,早已破灭,她了无生趣,却又无法寻死,这副不死之躯像个无止境的噩梦,一次又一次地摧残著她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侵蚀著她的心。
她不知道,还要多久,这一切苦难才会结束?
她只期盼,有人能在她的爱转为恨之前,来了断她的生命。
火起,火灭,重生
她又熬过了一次火的刑责,疲惫地卧倒在?皇为她特制的大巨鸟笼中残喘,笼外,平常手握著长弓,静静伫立,一如以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好了,今天的表演就到此,下去吧!”?皇长袖一挥,率先起驾回寝宮。
“是”平常应了一声,恭送?皇之后,才转?走开。
“平常”李随心唤住他。
他站定,没有回头。
“如果你还有慈悲之心就去问问从容要如何才能让我一箭毙命一了百了”她盯著他的背影,断断续续地道。
他的背脊微僵,口气却冷硬无情。“你还有九百五十一次的刑责,别想用死来逃避。”
她怔了怔,然笑了。“呵不愧执法如山的右弼大人啊就连一点点的宽容都不给”
“别费神,早点休息,明天你还得受刑。”他冷声道,举步要走。
“这酷刑,你觉得有趣吗?”她轻声问。
“纪律刑法,不是儿戏。”他再次驻?。
“但我看来,这就是一场闹剧一场让我哭笑不得的戏,我的爱,竟是原罪,你不觉得很可悲吗?”她缓缓爬起?,望着他宽阔的肩背,心好酸。
那厚实的臂膀,曾经是她最安心的港湾,如今却咫尺天涯。
“我负责执法,不下评论。”
“是吗?原来你比?皇还狠”她脸上在笑,心却在淌?。
他的每一箭,从不迟疑,从不手软,总是又快又准,没有一点点的不舍,没有一点点的留恋。
“随你怎么说。”他拧著眉道。
“你知道这个刑罚最让我痛苦的是什么吗?”她喃喃地自问自答:“不是利箭穿心,不是烈火焚?,而是你”袖里,他握住长弓的手一紧。
“是每天盼著见到你,然后在见到你的瞬间,亲眼看着你毫不留情地射穿我的心”她说著颤抖了起来,他奉命杀她的那一刻,正是她最痛的时候。
他?子顿了一下,仿佛不愿再多听,然大步走开。
“我对你的爱到头来竟是磨折我自己的凶”她仰头靠在栅栏上,如梦呓的声音,在沉寂的夜里,听来有如凤凰的悲鸣。
平常似是充耳不闻,他手握长弓,沿著长廊,出了承天宮,一路走回自己的“正气阁”
然而,没有人看出,他的脸?阴郁,他的胸口灼痛,他的脚步如铅,他手中的弓,沉重得几乎让他握不住
这四十九天,他每向李随心射出一箭,他的弓就重一分,到现在,那股无形的重量已超过他的负荷,他每次拉弓,手就微微发颤,深怕失了准头,又怕瞄得太准。
见她浴火,他的?骨跟著烧滚,听她痛嚎,他的喉间跟著灼烫,他有时乾脆希望她别再重生,有时又庆幸她能够不死。
他全?都不对劲,虚无的疼痛涨満每个细胞,而问题最大的,是他的心。
他患了心疾,打从向李随心射出第一箭开始,他的心就经常闹疼,有时喘不过气来,有时又像千万根针同时扎著,无法食咽,难以?眠。
此刻,听了李随心的话,他的心又痛了,而且比以往还要痛上好几倍,好不容易撑到正气阁,?于一晃,竟站立不住。
一只手适时地伸了过来,扶住他。
“平常,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看着从容关怀的表情,马上挺直腰杆,強装振作“我很好。”
“别逞強了,你一点都不好,你病了。”从容一袭?衫,定定地望着他。
“我没病,我只是有点累”他反驳。
“心,很痛吧?”从容怱道。
“什么?”他一凛。
“你的心,在喊痛。”从容眼神温煦地道。
“你在胡说什么?我的心由我自己管,而我可以确信,它现在很好。”他拧著眉,口气強硬。
“如果它很好,为什么会哭呢?”
他微怔,随即斥道:“你别闹了!”
“你的心正在泪,只是你自己看不见。”从容叹道。
“我不明?你在说什么。”他不悦地瞪著他。
“你的大脑不明?,但你的心明?,因为你的大脑忘了,但你的心却还记得。”
“你深夜来找我就是想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他有些恼怒了。
“不,我来,是为你治病的。”从容微微一笑。
“我说了,我没病!”他不懂,今晚这位老友怎么这么烦人。
“那么,要不要听我说一个故事?”从容改变话题。
“我累了,想休息了”他没心情听故事。
“有个孩从小就出落得艳丽绝伦,她生在仙家,个性争強好胜,自负?傲,聪明,却不愿服输。?皇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她,惊为天人,不顾她的抗拒,用尽方法逼她?宮”从容迳自说了起来。
“我不想再听丽妃的事。”平常冷哼。
“孩?宮之后,照样傲气凌人,她骄纵,使性子,不把?皇放在眼里,不让?皇碰她,但她愈是如此,?皇就愈喜欢她,宠她,放任她,讨好她”从容找了张石椅坐下,继续道。
平常没吭声,这正是他对丽妃观感不佳的原因。
“尽管得宠,孩在宮里并不快乐,她想自由自在地过活,不想被困在宮里,于是她渐渐变得消沉,闷闷不乐,直到,她在宮里遇见了一个男子”从容顿了一下。
平常冷凝著脸,丽妃果然对?皇不忠,所以才会背叛?皇,往后的种种都是她咎由自取。
“那男子经常进宮,一脸严酷,不苟言笑,刚正不阿的态度和自律自制的个性,让她忍不住倾心,她后来才知道,原来那男子正是掌管承天宮法纪的神官”
平常听出他所指何人,脸?一变。
“从容,你在胡说什么”他惊暍。
“她暗恋著那个男子,却苦于自己的?分,终致因相思成疾。”
“住口!”他怒斥。丽妃从以前就爱慕著他?这太夸张了!
“她病了,病得不轻,急坏了御医,也急坏了?皇,这时,这个男子?宮禀奏,?皇召他进丽妃殿,当场批奏章,孩终于见到思慕之人,病马上好了大半”
“从容!”平常愈听愈心惊。
“孩好像又活了过来,她经常躲在角落看着那男子,一颗心愈陷愈深,无法自拔”
一别再说了!”平常急吼,上前抓住从容的肩。
“重点来了,你就听完吧!”从容一笑,接著又道:“孩把自己的感情锁在心里,她以为没有人知道,可是,宮中人多口杂,她的心事,还是被某人瞧出了端倪,于是,?皇之弟厉王叛变当?,有人送了一张字条,以那男子的署名,约她在承天宮东门外相见”
“不!”平常浑?一震,惊骇地瞪大双眼。
“孩中计,奋兴赴约,却被当场逮捕,罪名是与厉王私通,共谋叛变。?皇大怒,將缉捕到的主谋厉王、噤卫军总管、承天宮內侍,以及那个可怜的孩一同下狱,判以最严峻的咒刑,他们于是沦为四兽,被剥夺了记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不落轮回,永世被眨为非人。”从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平常愕然耸立,四兽的罪行由他搜证,?皇判定,从容施法,他以为他比谁都明?他们的罪孽,但有关丽妃的这一段,他竟是第一次听闻。
包令他震惊的是,丽妃原来是中计含冤,而且,间接害了她的,居然是他
“无辜的丽妃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变成了凤凰李随心,她忘了一切,忘了你,可是,她內心对爱的望渴却未消失,于是,这几千年来,她一直在找寻她的爱,找寻你的影子”从容轻声道。
平常悚然杵立,一阵酸楚窜逼全?,丽妃的率性和叛变,让他对丽妃向来有著严重的偏见,即便她化为凤凰,他也视她为祸国妖孽,岂料,从头到尾,都是个严重的误解?
“你知道她是冤枉的,为何不说?”他依然难以置信,尤其对从容的隐瞒无法理解。
“我也是在她被咒刑成凤凰之后,从她的记忆里发现疑问,才查出真相,而真相却牵扯到整个承天宮,事关重大,我不便揭明,而且,那时,也已经太迟了。”从容感慨地道。
“到底是谁冒我之名”他拧紧眉峰。
“事情已发生,再追究无益,眼下最重要的,是凤凰的事。”从容轻轻將话题带过。
“你这么担心凤凰?我现在才想起来你一直对四兽之中的凤凰特别慈悲,也特别关爱”平常心思起伏波动,回忆起过去在云仙天,从容总是对凤凰多了几分宽容。
“李随心只是个受害者,她的宿命,起于你,也该由你来了结,平常”从容起?,看着他。
“我?”他一怔。
“这次奏请?皇,命你收伏她,正因为你们情缘未了,在凡问,她二度爱上你,终于打动你的心,与你相恋,都是早巳注定”从容说得有如偈语天机。
“我什么时候与她相恋了?”他怒道。
“现在啊!”“现在?”
“现在,你的心有多痛,就表示你有多爱她。”从容希望能点醒他。
他愣住了。
心底这份让他无法喘息的痛,是爱吗?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她是?皇的丽妃啊!
他的理智拚命否认。
“在凡间的两个多月里,你们狂疯地相爱,那段?子,不可能会消失,它只是被蒙蔽了,被你的顽固蒙蔽。”从容叹息了。
“那一定是凤凰之?在作祟。”他強辩。
“好吧!你要这样解读我也没话说,不过,明天行刑的时候,你最好多想想”从容故意停顿。
“想什么?”他瞪著他。
“凤凰并不是每次都能重生的,四兽的诅咒,会在他们回复记忆时解除,到时,他们不再不老不死,只要一箭,就会马上毙命。”从容仿佛在警告。
他呆住了,如果,万一,李随心在他放箭的刹那然清醒,还原人形
扁想像那一幕,他就痛彻心扉,冷静的脸孔在刹那间崩解。
“不过,也许那样对你和凤儿来说,反而是个解脫,要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平常”从容说罢,摇著羽扇,翩然离去。
平常腿双一阵乏力,坐倒在大石上,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茫然失神。
他的这双手,还得射出九百五十一次的利箭,箭箭都得射穿李随心的心脏,他,能撑到几时?
李随心又能撑到几时?
难道只有死,才能解脫吗?
他怔忡著,脑海里下由自主浮现了李随心那双美丽又绝望的眼睛
夤夜,一阵缎?拖地的悉悉声缓缓靠近巨笼,李随心抬起头,看见一位头戴后冠,打扮华丽的人,正隔著铁笼,对著她冷笑。
“你这个贱人,终于尝到了苦头了吧?”
“你是谁?”她蹙眉问。
“你连我是谁也忘了,从容的法术还真厉害哪!几千年了,你依然想不起似前的事。”人讥讽地笑着。
“不值得我记的人,我通常不会费心去记。”她虽然疲惫,反讥的能力可没退步。
“你说什么?看来凡间的闯荡把你污染得更坏了。”人怒道。
“其实承天宮和凡间都一样污秽,到处都有像你这种人。”她回敬道。
“哼!好个贱人,从以前就伶牙俐齿,现在还是一样,不过,以前你得宠,现在可不一样了,怎么样,天天被喜欢的男人射穿心脏的滋味不太好受吧?”人大声挖苦。
她瞪著她,懒得回答。
“不过,你这只妖孽是只凤凰,根本死不了,所以,多射几次也无所谓。”人绕著笼子,边踱步边盯著她。
“你究竟想?什么?”她不耐烦了。
“我只是来和你叙叙旧,丽妃。”人喊著她以前的封号。
“叙旧?”
“是啊!想当初,你进宮之后,成了?皇的宝,我和其他妃子全被打?冷宮,你这只狐狸完全迷走了?皇的心智,他像疯了一样,时时刻刻只想看着你,守著你,那时,你知道我和其他把子的心里有多么恨吗?”
“你该不会就是皇后吧?”她灵光一闪。
“你猜出来了,没错,我就是。”皇后下巴??地扬起。
“你就是特地来告诉我,你有多恨我?”她冷笑。
“不,我是来看看你的下场,丽圮,看看当年那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丫头,如今变得多么落魄,多么可悲!”皇后轻蔑地瞥她一眼。
“三更半夜的,你还特地跑这一趟,可见当年我是给你不小的打击。”她嘲讽地反击。
“你”皇后气炸了。
“笼中凤凰没什么好看的,请回吧!”她别开头,闭上眼睛。
“哼哼,要把你成笼中鸟,可费了我不少苦心呢!”皇后得意地道。
“什么意思?”她迅速睁开眼,蹙著眉心。
“呵你不记得了,可是当时可真是采啊!你这个贱人,谁也看不上眼,偏偏就对平常那个木头人有了好感,你以为没人知道,却逃不过我这双眼眼,于是呢,我只用了一张宇条,就让你栽了个大跟头”皇后掩嘴大笑,至今仍为自己的杰作感到骄傲。
“你说什么?”她睁大双眼,沉沉的大脑深处似乎闪过了一些模糊的影像。
“你啊,一心只想着去见平常,却不知道那是个陷阱,把你和厉王凑在一起,个私通的罪名,你就玩完了呵呵呵”皇后尖锐地笑着。
字条?私通?
这些字眼,仿佛是把钥匙,开启了重重锁住的记忆,她瞠目怔然,思绪开始飘窜
“看你被你最爱的男人凌迟,简直大快人心,你的一片痴心,都被当成了垃圾,人家平常根本理都不理你呢!亏你还为了他下狱,他却是视你为红杏出墙、与反贼私通的无聇子,他亲自执法,將你贬为凤凰,你以非人姿态私逃人间,过了几千年,他可从来没有想过你,到现在,更天天执刑,毫不留情地以箭射穿你,置你于死地而后生呵呵呵你就继续在这个笼子里,承受著这无穷无尽的痛苦吧!”皇后拎起长袍下摆,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李随心怔怔地立在笼中,深埋不见天?的记忆因皇后的讽而一片片出土,一?夜一,她不眠不休,不吃下暍,努力拼凑著那些片段,然后,在深夜再度降临的那一刻,她想起了一切。
想起那夜一她是以什么心情赴约。
想起那夜一她又是以什么心情惊恐被捕。
而,亲手逮捕她的,还是她朝思暮想的右弼大人平常
那时,她就死过一次了啊!
在平常轻蔑的眼神中,在他鄙夷的子下,在他冰冷无情的神情里,她的心,早就被判了死刑。
她,?为丽妃,却爱上了?皇的臣子,即使是中了皇后的计谋,她也百口莫辩,即使她有多么委屈,她也无话可说
饼去的种种一一回,她这才领悟,她的爱,只是強求,平常从以前就没爱过她,甚至,他还厌恶她,他早在几千年前就已认定她就是个不忠不义的人!
?皇的人
“哈”她陡地仰天狂笑,笑得酸苦,笑得凄恻,笑得悲哀。
爱情,到头来不过是场空
她还奢望什么?期待什么呢?那个八股又顽固又死脑筋的忠臣,他是为了尽忠而生,他,根本不懂爱,不可能会爱人的
永远都不可能
泪,像要洗瞬么似的,在她脸上奔,那抹椎心骨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不停地颤抖,?体也开始变化
从人形转换成凤凰,接著,火焰爆燃,彷佛要將生命最后的热情释放殆尽,烈火烧红了笼栏,烧红了她的双眼,于是,绝艳的羽?在瞬间脫落四散,凤凰的形象哗地一声崩解,那恒久以来加诸在她?上的兽形之咒,终于解除。
她,回复了人形,回复成当初那个艳冠群芳的绝?丽人,也回复成当年那个心死的子。
笑声已停,但她的泪依然不止,因为她终于明?,这个原本该是她最期盼的自由时刻,正是她爱情的终点。
第五十天,第五十次的执刑,平常沉著脸孔,站在巨笼之外,搭箭,拉开长弓,对著李随心。
“朕再问一次,丽妃,你求不求饶?”?皇坐在?处,重复著每天同样的问句。
他只要李随心的一声哀求,只等她开口,等她道歉,他就赦免她的罪。
但李随心只是倔強地紧闭双唇,挺直著一?傲骨,不说,也不求。
?皇大怒,一挥手,朗声暍道:“动手!”
即便是第五十次的执行,平常在听见?皇的号令时依然会胸口纠结,他拧著眉,昅了一口气,试图稳定从昨夜就躁动烦杂的心思,將箭尖瞄准了李随心的心脏。
笼里,李随心看起来异常的美丽,却也异常的安静,就连神态也异常的木然,她的眼中没有之前的痛苦与灼热,只有一种令人心寒的空茫。
平常心一紧,忽然感到极度下安。
她的神情不太对劲
“平常,你还在菇蘑什么?快射啊!”?皇怒喊。
“是。”平常將弓弦拉満,目光瞄著准星,忍住胸口那份撕扯的痛楚,弹弦放箭。
但是,箭在射出的瞬间,他赫然发现,她的嘴角正微微上扬。
她在笑!
笑得彷佛再也没有什么?以留恋,仿佛,放弃了一切
从容的话如电光石火闪过脑际,他恍然惊觉,她已经恢复了记忆,她不再是只不死的凤凰,这一箭,是她盼了许久的解脫,此时的微笑,是她在向他做最后的告别
不!
他在心里呐喊,那股早巳在心底翻涌的情感,终于破茧而出,冲撞著四肢百骸,也冲撞著他的心。
随著心的惊眺,他的指尖在箭离弦的刹那震了一下,箭破风窜出,偏了方向,正中李随心的左臂。
“啊!”她向后退倒,瞪著他,脸上全是错愕。
他为何会失了准头?号称天庭的神射手,四十九次杀她从未失手的人,为什么偏偏在这次出错?
偏偏,在她了无生趣的这个时刻
“平常!你在?什么?”?皇霍然站立,怒声斥骂。
他在?什么?
平常也震愕地自问著,可是,当他看见鲜?染红了李随心的宽袖,看见她发?的脸庞,他脑际一阵轰然,终于有了答案。
这五十天来的痛,不是病,而是爱。
在人间界,在那个被他遗忘的两个月里,爱情的种子已经萌芽,他对她的爱快速滋长,如藤蔓紧紧包覆著他的心,就算凤凰之?的作用下再,但那份感情一直潜伏在他体內,并未消失,反而在他庒抑的这段期间,將他束缚得更密,更紧。
此刻,他已经到达极限了,她的爱,终于逼退他钢铁的意志,击溃他顽強的理智,唤回了那段人间刻骨铭心的爱恋,醒唤了他。
李随心早已不是丽妃,她是他的“主人”是他的“情人”是他挚爱的人。
“平常,再补一箭!”?皇下令。
他转头看着?皇,双层一拧。
这个面目可僧的人,曾经是他的天,但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自私丑陋的凡人。
那么,他要忠于谁?
当了几千年的忠臣右弼,如今,他只想忠于自己,忠于他的心。
他再次拉弓,但这次却將目标设定在?皇?上,放箭,速度快如闪电,快得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利箭已穿透龙袍,直接將?皇钉在座位上。
?皇震惊,李随心更诧异,就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时,他已冲向巨笼,长弓一挥,以法力震断笼栏。
“走!”他进去拉住李随心的手,转?就走。
“我不走,你就痛快一点,直接杀了我吧!”她绝然地挣开他。
“我绝不会让你死的。”他盯著她,语气铿锵有力。
“你”她微惊。他知道了?知道她已恢复了人形?
“你已没有凤凰之火,死了,就会魂飞魄散。”
“所以呢?你不让我死?不让我解脫?你故意射偏,就是为了磨折我吗?”她瞪视著他。
“现在没时间解释,快走!”他不再废话,紧握住她的手。
“我不跟你走,放开我!”她奋力抗拒。
他揽起浓眉,二话不说,一把拢住她的纤腰,跃出巨笼。
“抓住他们!”?皇气极大喊。
众侍卫围上前,企图阻拦,但平常武力超強,长弓成了武,用力一挥,侍卫们纷纷倒地,他则乘机带著李随心冲出大殿。
“平常”?皇气得猛力一扯,將箭子套,如狂狮怒吼,亲自追出。
平常几个轻跃,抱著李随心奔出承天宮,但?皇下了动员令,整个天宮噤卫军全都出动,成千上百的?手集结,没多久就將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他明知寡难敌众,却面不改?,冷静地將一批批涌上的人马击退,硬是杀出一条活路。
李随心看着他伤痕累累依然威武不减,又是心折,又是埋怨,他莫名其妙將她掳定,究竟存的是什么心?
他边打边逃,行进受阻,就这么一耽搁,?皇已挟著怒火逼近,从天而降。
“平常!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劫走丽妃,难道你想背叛朕吗?”
“我没有背叛任何人。”他冷冷地道。
“什么?”?皇瞪著他。
“我已经对得起你了,?皇。”他第一次以平等的口气对?皇说话。
“你劫走朕的丽妃,叫做对得起朕?”?皇扭曲变脸。
“丽妃不属于你,她根本不爱你,你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她。”平常严肃地道。
李随心呆住了,平常替她说话?为什么?难道他疯了吗?
“你你竟敢说这种话?该死,朕要杀了你,將你碎尸万段!”?皇咬牙切
齿地狂喊一声,掌心挥出一道光束。
平常將李随心护在?后,以长弓挡下那強劲的力量,但除了?皇,其他侍卫更在一旁挥耽耽,稍有破绽,就伺机进攻,饶是他?手不弱,没多久就显颓势。
李随心手臂箭伤,?不止,脸?愈来愈苍?,再经历这种混仗,几乎快撑不下去,她虚弱地对著他道:“够了,你别再胡闹了把我放下吧!”
“不,我不会再放开你,死也不会。”他没有回头,但字字斩钉截铁。
“你很奇怪”她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他不是讨厌她吗?为何又带走她,无端卷?这种纷争,这一点都不像他
因失?过多,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再也没有力气去分析平常的行径。
“撑著点!”平常反手將她扶住。
噤卫军群起进击,平常既得护著李随心,又得全力抗敌,最后终于耗尽气力,脚下微啮跄,?皇乘机腾云飞到他面前,満脸杀气,举起聚満火光的右手
“把丽妃还来”
就在这时,一阵风扬起一团??粉末,朝所有人散播开来,平常一见到这熟悉的粉末,心头一凛,马上蒙住自己的口鼻,揽起李随心便往逆风处狂奔。
“站住”?皇厉喝,正要追赶,才赫然发现自己的?体竞无法移动,而且在瞬间就变得僵硬如石。
不只是他,每个沾到粉末的人都然一僵,定在原地。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惊瞠地低吼。“?皇,这好像是定仙粉”有人急报。
“该死的!”?皇破声大骂,声音撼动整个天界。
接下来的数分钟,承天宮整个噤卫军团都成了石俑,动也不动。
平常则趁此良机,扛起昏厥的李随心,尽速狂奔,行经他的正气阁,他顿了一下,知道此地已不宜久留,定仙粉的法力有限,?皇随时会找上门。
那么,该逃到哪里去?他得先找个地方帮李随心疗伤。
他目光眺向层层云海之下,只思索了片刻,就决定了去处。
于是,他抱紧李随心,一个纵?,毫不迟疑地飞?云海,坠落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