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余的光阴也不过是饮酒赋诗罢了，但诗词歌赋中，他最嗜的人唐七律。一天，他题一幅山?画轴道：路险峰孤荒径遥，寒风萧瑟马蹄骄。青山不改留今古，世事浮沉自暮朝。

地瘠蔵芜剩鸟兽，村居贫士放渔樵。可怜裙履成陈迹，独有空丘姓氏标。这首诗儿，一时宮內传讲遍了，有几个宮人没事的当儿，就把它当作歌曲儿唱。

那时传到太祖的耳朵里，听得那诗是皇太子做的，不觉叹道：“诗义薄而不纯，恐标儿终非鹤算之人。宋濂等是当代的宿儒，不教东宮治国经纶，却去学些妇幽怨之词，这岂是圣贤之道？”

于是把宋濂等宣至谨?殿上，很严厉地训斥一番。太子闻知宋濂、叶琛等见责，便抛去了韵文，从此不敢再谈诗赋了，其时也会当有事，太子一天从文华楼经过，见潭王梓正伏在案上做诗。太子读了他的诗句觉香艳绮丽，爱不忍释，因触起所好，不免提笔和了一首。

以后太子知道潭王也工昑咏，就将他引为知己，两人一天亲密一天，诗酒留连，竟无虚夕。太子还不时往潭王的府邸，?歌联句，视为常事。有一次上，太子从潭王府邸中归宮，忽然连呼着腹痛，竟倒在地上乱颠乱滚起来。

等到太医院太医赶至，太子已是?満口，肤?崩裂了，可怜一个温文尔雅的太子，得眼珠出，遍?青紫，死状十分凄惨。

这时，太祖和马皇后及六宮妃子，也都来探望，齐声说是中的毒，那太医院也是这般说，太祖忙追问內监，知道太子方自潭王邸来，立命系潭王问话。不知潭王怎样回话，且听下回分解。

却说朱太祖见皇太子死得可惨，便传集了东宮侍候太子的宮內侍，追问太子中毒的缘故。

宮人们回说，太子从潭王府回来，就喊着腹痛，不到一会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这时马皇后和六宮嫔妃们也都齐集在那里，除了瑜妃之外，齐声说是太子中了毒药。太祖大怒道：“那分明是潭王下的毒手了。”

正要传旨出去，命锦?尉系潭王回话。忽见那宮监，呈上一张笺纸来，屈着一膝禀道：“太子在病中说是留达皇上的。”

太祖展开瞧时，虽是太子亲笔，却写得字迹潦草，大约在临绝的时候所书。上写着寥寥几个字道：“臣儿命该绝，不该八弟之事，?皇勿冤枉好人。标留”

后面还有歪歪斜斜的一行字，都是看不清楚，太子写到这里，想是写不动了，太祖读罢，不觉放声大哭，马皇后更哭得伤心，六宮妃也无不纷纷落泪。

一时间宮中満罩着愁云，一片的痛哭声，直达宮外，大家真哭得天昏地暗，马皇后几次昏过去，太祖也只有顿?叹息。

把传询潭王的事，因太子留有遗言，太祖知道他死后不忍有伤手?之情，所以也暂时搁起，但拿宮人內监们严鞫一番，也毫无头绪，只得罢了，一方面把太子盛殓了。

命宮內外及文武大臣挂孝一天。马皇后痛太子死得不明不?，又目睹他临死时的惨状，心里越想越悲伤，竟郁出一场病来。

太祖再三地安慰她，又去召了天应寺的僧徒百人，追荐太子。凡丧葬的礼仪也格外从丰，太祖又亲题谥号，叫作懿文太子。时太子的德配元妃，已生有两子，长的夭殇，次的唤允炆，已是十几岁了。

太子既死，太祖想册立燕王棣为东宮，当下对诸臣说道：“燕王英武毅断，举止酷肖朕青年之时，朕意欲立为太子，众卿以为怎样？”学士刘三吾奏道：“家国虽赖长君。

但燕王行在第四，如果册立，将置秦二皇子樉、晋三皇子棡两王于何地？那不是蹈了废长立幼的覆辙？”

太祖叹道：“这个朕岂不知，奈秦王与晋王，一个柔而无刚，一个刚而无断，都不?付以大事，只有燕王智勇兼备，故朕想立为东宮，以便继统有人。”

左都御史王桢争道：“燕王虽能，名分上似不当，现皇太子已有子，自应册立皇孙，转觉名正言顺。”太祖听了忍不住垂泪道：“朕也不忍有负东宮，准卿等所奏吧！”群臣领了圣谕，便往迎允炆，册立为皇太孙。

这时马皇后却见孙思子，愈觉伤感，那病便?重一?，到了临终的当儿，握着太祖的左手，只说得望陛下亲贤纳谏，臣妾要去了，说毕就气绝逝世。太祖又大哭了一场，下谕为皇后发丧。

又传旨自亲王以下文武大臣，一概挂孝六月，一切庶民人等，也举哀三天，三天之內，噤止?食，一年中停止喜庆婚嫁。是年的九月，葬马皇后于孝陵。举殡的时候，太祖亲自执绋恭送。

可是偏偏天公不做美，临葬时大雨滂沱，太祖満心地懊丧，又见地上?深盈尺，太祖一头撩?涉?，口里说道：“皇后一生贤德，恩惠及人，老天倒不能见容吗？”说着出愤愤不平的颜?来。

那应天寺的僧众，各持着幡幢铙钹，随后恭送皇后的灵輀。方丈慧性，见太祖不怿，便随口诵着四句道：“雨洒天下泪，?地亦哀。西天诸菩萨，来接马如来。”太祖听了。

不噤化愤为喜，立命石工把这四句镌在陵前，作为偈语。现在的明孝陵里，这石碣还斑驳可见，这且不提。再说那太祖丧了太子又丧贤后，心上愈觉得郁郁不乐。

因马皇后在?，贤淑知礼，讽谏太祖保全大臣的地方很多。胡维庸的党案，宋濂的儿子宋澻，坐维庸党狱被戮，宋濂也械系?刑部。马皇后闻知，忙来谏太祖道：“宋濂是皇太子的师傅，又是一代大儒，陛下宜施恩见宥。”

太祖怒道：“宋濂既属逆党，应受国刑，你们妇晓得甚事！”说着御厨进膳，马皇后在旁侍食，不能下咽。

太祖说道：“卿嫌肴馔不吗？”马皇后垂泪道：“妾与陛下起?布?，当?餍耝糠尚甘，今?怎敢嫌肴馔不呢！不过妾闻宋先生受刑，他曾做诸皇子的师傅，妾这时不觉替诸皇子伤心罢了。”

太祖见说，很为感动，随即传谕，赦宋濂出狱。又江南的富翁沈万山，绰号叫作活财神。太祖大兵取了应天金陵，想筑皇城，只是军饷浩繁，仓库又空虚，一时无力兴工。

听得沈万山有钱，便差人和万山商量，借钱来筑城。那沈万山倒很是慷慨，情愿担任城工的一半作为捐助。

太祖十分喜悦，就和沈万山分半筑城。到了结果，沈万山的一半比太祖先完工三天。太祖面子上虽赞美万山，心里却已生了嫉妒。恰巧沈万山修筑姑苏的街道，采山石砌路，极其讲究。

太祖微服出行，听得了这个消息，便说他擅掘山脉，下旨处沈万山死罪。马皇后又谏道：“沈万山捐资筑城，于家国不为无功。总有死罪，应将功抵赎。”

太祖说道：“沈万山是个平民，富与家国相埒，他恃财作着威福，在地方是为民妖，历任是为蠹吏，怎可不与诛戮。”马皇后争道：“妾只知民富乃国強，也正是家国之福。未闻有民富即为妖，须加以诛戮的。

这样说来，天下只有贫民，不许有富民了？民贫家国还能够強盛吗？怕国也要成贫国了。”太祖被马后一驳，得无可回答，于是立命将沈万山释放。又一天，太傅张君?为诸王子讲经，秦王嘻笑舞蹈，乱了讲席，君?大愤，把界尺击伤秦王的额角，秦王哭诉太祖，太祖大怒道：“张君?无礼。”

令內侍传旨，将张君?系狱。其时缝工进御服，马皇后持着御?对太祖说道：“很好的绫锦，吃他剪？这个样儿，宜把缝工治罪。”太祖笑道：“这是他奉命制?，怎好无辜处罪呢？”

马皇后正?道：“那么张君?受上命教训皇子，就使皇子受责，也只好由他，怎么说把他治罪。”

太祖恍然大悟，便赦了君?。又马皇后居宮，很是检朴，非大事不着新?，太祖的罗袜都是皇后亲手所制。

又尝绣诫七章，赐给六宮和一班邻妇。逢大兵出征的当儿，马皇后终把戒妄杀的绣额，颁赐与统兵的将士。

其他如规太祖修道，训皇子学礼，优视六宮嫔妃，恩遇宮內侍种种的美德，一时也记不尽许多。

太祖忆念着皇后，从此不忍册立正宮，只令宁妃权摄六宮罢了，有时嫔妃们谈起马皇后的好处来，太祖听了，不由地暗暗垂泪。

一瞧见皇后的遗物，就是楚楚不欢。那时忽报蓝?班师回朝，太祖心里很得着一个安慰，他思想马皇后的念头才渐渐地抛下。

但太祖怎样得着安慰呢？原来当元顺帝末年，群雄纷起，徐寿辉被陈友谅杀死，部将明?珍便逃到四川，招集了亡命，占据陕西诸省，在蜀西自称为西蜀王。

讲到那明?珍，生得面如満月，紫中带?，双目重瞳，两手垂膝。元朝争雄的几个人当中，朱元璋做了天子外，要算明?珍最得民心了。

所以他在蜀南，也整整地做了几年太平王，等到元璋削平群寇，逐了顺帝，以?珍地处边僻，不欲动兵远征。明?珍也自己固守着土地，不出来争什么疆界，大家倒也相安无事，后来，明?珍死了。

子明升接位，他是少年好动，又恃着部下的猛将张良臣、张良弼兄弟两个，居然横行起来，初时，明升只在自己的界域中收伏些有名的盗寇作为羽翼，过不上几时，渐渐占到明朝的疆土上来了。

张良臣领了匪兵，取了陕西凤城，警报到应天，朱太祖忿然道：“朕却不去剿灭他，他转来犯侵朕的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