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秦姝已经开始抱着肩、背靠着墙、仰头放空了。

懒得看两个呆瓜说这些奇怪的东西...

谢行周觉得很可以,两个人应是都很满意,秦姝甚至还能听见一声击掌。

“所以,你真的不试试我的轮椅?可好用了,你还可以假装推不动,让阿姝推你。”

谢行周往门口瞟了一眼,“不是还有半个月吗,我骨骼清奇,能恢复好。”

“那也可以。”

听着门口的声音越来越远,谢行周重新打起精神,悄声道,“快快,让我看看你这椅子!”

第046章别去看他的脸

次日,天刚刚见亮。

第一缕日光照在簪月脸上时,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回想今日有没有需要早起去做的事。

果然在记忆中搜寻到了主子说,今日要早些叫她。遂敲了敲腿,半睁着眼朝秦姝的卧房走去。

“主子――该起啦――”

奇怪,往常只需喊一声,里面定会有反应,今日这是怎么了。

簪月吓了一跳,推门而入,却见女子好端端地睡在榻上。

睡得很熟,脸上也染上一丝红晕。

簪月又轻喊了一声,“主子,要起吗?”

“不要。”

簪月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又试探着问,“主子今早有什么事吗?属下可以代劳。”

“我去...”秦姝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一下,“我去宫里,等下朝...但我现在似乎应该...梳妆了...”

簪月摆手,“只是如此吗?那我等到他们快下朝了再来喊你,主子再睡会儿吧。”少时训练,身体都习惯了晚睡早起,极少见秦姝贪睡。

自打那天亲眼见她气急攻心而吐血,簪月的私心就希望她能多休息一阵。

秦姝确实是累极了,身体几乎要被长久积压的疲惫吞噬,如若仅仅是身体的惫懒,她或许还能强撑着起身,可这梦中的一幕幕美景,实在令人不舍。

重阳节...少年时,即便平日里无法出府见岳听白,但这一天总是可以的。

因为这一天他总是喝得开怀,就会放她出来。

梦里,她捧着菊花酒,给听白带上整个长街最漂亮的簪花,然后去寺里看着她上香、祈福。秦姝总是不信这些的,她会远远地站在后面,感受着枫叶落在头上,贴着地面而来的凉风将自己的衣角卷起...

身后有人在唤她,是谢行周吗?她想着,转过身去,却见那白袍银甲的少年被人狠狠压在地上,身上的血渗了出来,将那白袍染了一片红。

是什么人?什么人会这样伤害他呢。

梦里的秦姝感受不到细腻的情绪,只能依稀觉得自己很难过,谢行周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她被盯得惊惧,想抬眼看看是谁在伤害他。

“别看他!”却听那少年死咬着牙关发出警告,“别去看他的脸,不要去猜他是谁。”

“离开这儿,离开京都,走得越远越好!”

他嘶吼着,“快走啊,阿姝。”

她皱了皱眉头,等到再次清醒时人已经在马车上了。

她因感受到晃动而惊醒,发觉是梦才长舒一口气。还好能分辨出这是自己的马车,她查看了一番自己的仪容,确定无碍才掀起竹帘,“到哪了?”

白羽驾着车,扬声道,“快到宫门口了。”

不多时,马儿一声嘶鸣,姝字旗帜的马车停靠在宫门旁,静静等待着。

早朝,金銮殿上。

以御史中丞―卢钺为首的御史台臣子齐齐跪于中央,口中言语如同利刃,字字诛在那些投靠太后一党的臣子们。

“国有圣君,有辅臣,有九层台,治理大宋朝臣已是足够,太后统领后宫,管好嫔妃已然足够,何须再对前朝之事挂心!难道古时太后外戚的弄权先例还不足以让我大宋警醒,及早规避吗!”

“臣附议,御史台既然有弹劾官员、整肃纲纪的职责,吾等就不能看着前朝的官员私自与后宫走动。长此以往,朝堂与后宫便会密不可分,我大宋的监察之责只会执行得更加困难!”

“臣附议!”

“臣附议,还请太后退居后宫――”“请太后退居后宫――”

声音浩荡,朝中想要与九层台、御史台促成良好关系的臣子纷纷站出来表态,大殿之内跪了一片。

这位太后,手中握着的是后宫的实权,对于前朝,实在是不得人心。

至于为何不得人心,只管看一看陛下、辅臣、和那位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便可得知。

谁的心里都很清楚,非要将朝臣分成党派,也仅是这三党,谁也没有能力从这三人中再开辟出另一支了。

卢钺跪在最前,稍稍抬眼向上方瞧了瞧。

刘笙坐于金銮宝座上,一言不发,甚至连他预想的笑意都没有半分。

他高看了这位母后。挖空心思折腾了这一个月,动辄将朝臣叫到后宫之中,他只管当做看不见,放水放成这样,都没能让她养成羽翼?满堂之上那些被太后传召过的臣子瑟瑟发抖,连句反驳都不敢?

还是说,张弛死了,便都觉着太后大势已去了?

这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看出圣心所向,何其可笑。

他一掌拍在身前的长案上,刚欲说话,便听到一声很是陌生的沙哑男声。

“臣倒是觉得,陛下尚未及冠,太后心疼孩儿,怎么还心疼出错了?”

李纪,那个亲手杀了,平日里与自己称兄道弟之人的李纪。

那时秦姝将听讯司的密信送来,刘笙看见真正杀了张弛的凶手之名时,就对这人留了些念想。

为了权势,狠得下心,抛得下情义。

他喜欢这样的人。

他收回手,又向后靠去,好整以暇地等着李纪的下文。

“陛下在政务上虽有两位辅臣相助,但也难保会遇上一些难事,太后乃天下之母,为了陛下,向自己的臣子问问陛下的近况,有何不可?”李纪出列拱手,抨击完满殿的人,才恭敬垂首,“陛下,还请体谅太后一片慈母之心,勿要听信小人挑拨,寒了太后的心啊――”

刘笙轻笑一声,“李卿说的,也不无道理啊。”

孙无忧本还垂眸置之不理,李纪站出来后他才出声,“臣也觉着李侍郎说的有理,太后不懂朝政,询问前朝之事无非是想为陛下解忧,吾等是陛下的臣子,怎能妄加揣度陛下的母亲?”

“孙无忧,你这是诛心之论!”卢钺年岁不小,比孙无忧还要大上一些,好歹是在先帝手底下效忠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哪经得起这番讥讽。

他刚要暴跳起来与孙无忧争辩,身旁年轻的侍御史一把按住他的手臂,起身拱手道,“陛下,若太后真如两位大臣所说,只想询问陛下的近况,倒不必如此麻烦。”

刘笙唇角一勾,向前探着身子,“嘶,这倒是个眼生的,何人在

回话?”

“臣,吴兴沈氏,沈南归,昨日刚刚上任御史台侍御史一职,拜见陛下――”男子一身官服穿得极为考究,行礼的动作赏心悦目。临近的几位臣工面上皆有些意外,吴兴沈氏一向在江南以军功立足,这一代竟出了个儒雅文官,还有幸入京都御史台任职。

刘笙瞧着这看似与自己年岁相仿的男子,“沈卿,那就说说吧,你有何法子?”

“臣觉得,不如找一个与后宫、前朝,都能联系起来的人,太后可直接向此人询问陛下近况,如此既不会使后宫再与朝臣相联,也不会伤了太后一片爱子之心。”

句句公正,倒是叫人无法反驳。

刘笙轻嗤一声,“御史台来了个聪慧的,嗯?”

沈南归叩拜做谢。

“看来沈卿的人选,只有我家阿姝了。”眼看着太后要折进去了,刘笙却没有丝毫的不情愿,他笑得意味深长,“就是不知道,阿姝会不会准呢?”

沈南归并未做声,也不该在此时做声。

刘笙瞧着这人是不上套了,也不强求,一甩袖子,“好了,回头朕和阿姝研究研究,朕可不是强人所难的君主,在阿姝答复朕之前,尔等就不要再提了。”

“陛下圣明――”

退朝时分,卢钺抓着沈南归的袖子,悄声喝道,“你这小子,今日这事干的倒是真不错,不枉我将你调进京来。”

沈南归只是浅笑,施了一礼,“老师教的好。”

两人紧贴着往外走,卢钺望了一眼那远远站在殿外的嫡女,继续问道,“你可知,今日御史台所禀告之事是为了谁。”

沈南归的话却滴水不漏,“为大宋。”

迎着卢钺投过来的狐疑目光,沈南归补充了一句,“长公主所求,是为大宋。”

卢钺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叹道,“你小子,前途无量。”

年岁大的人就总想着栽培青年人,“我家女儿卢棂来了,你去我府上,也与她聊聊,她对这政事见解并不输我,你若能得她指点,对你的官途定会大有益处。”

沈南归略略思索,并不推拒,“多谢老师,学生愿往。”

“哎,这就对了!”

卢棂远远瞧着二人的身影连忙迎上来,见二人面上皆有喜色,这才道,“事情成了就好。”

“你还别说,这小子揣测圣意的本事不错,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卢钺连连叹道,“陛下对长公主确实是宠爱有加,我看陛下本来还要再推拒几次,南归一将长公主推出来,陛下便欣然答应了,你说说这事儿还真是……”

卢棂偶感一丝不妙,复问道,“将长公主推出来?”

沈南归左右顾看了一番,确认四周无人跟上来,才回答道,“是,我向陛下举荐,长公主来向太后禀报陛下的近况。”

卢棂笑意渐敛,眼中划过些许厉色,“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夫人莫恼,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沈南归道,“想必夫人也知道,陛下,并非是真的想让太后隐居后宫。”

卢钺傻眼,陛下不想...难道这只是长公主...

卢棂却颔首,“对,陛下是想借太后的势力尽早亲政。”

她继续道,“但你我皆知,后宫不得干政,否则后患无穷。这是我答应长公主要办到的事,此时却借她的名义,岂不是陷她于危难?”

“殿下不会觉得这是危难的。”沈南归笑道,“否则,她便不会让我们公然与陛下作对了。”

卢钺这口气憋得上不来,“你们这两个小辈!怎的不提早告诉老夫,老夫还以为这是陛下和公主串通一气,只等着吾提出来呢!小辈狂妄,惹恼了陛下可怎么是好!”

沈南归却道,“学生回京不足两日,却也看出...”

“这位长公主,可更有人主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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