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良夜

宝琳侧身不小心触到她腕间的白翡翠镯,冰凉的触感在她指尖游走,像是犯人手上的金属手铐。她悄悄在afterparty快要结束的时候,凑近她小声地问:“琦琦,你开心吗?”

她远远看了一眼男人的方向,他正被朋友围在中间,无奈地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水晶吊灯似乎太亮了,晃得她眼睛发疼。侍从举着镀银烛台穿梭其间,蜡泪滴落在波斯地毯上,留下琥珀色的印记。

“……”

她垂下头,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方才魏仲民调侃关铭健的袖扣系得一丝不苟时,她险些打翻香槟杯。

只有她知道,那截挺括的衬衫袖口下藏着什么――只要他稍一抬手,掩盖牙印的伤口贴就会暴露在众人视线里。

宝琳见她不愿说话,指尖摩挲着杯沿,佯装乐观地说:“感觉他也没那么糟。抛去给鄢家的股权和产权,他给你的不只是钱,还有你真正喜欢的东西。”

“所以那才更糟。”

她轻轻地咬住下唇,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她想说,她不知道男人对她的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她在他面前,是否完全是透明的?

她想说,每一次她都像上钩的鱼,被他抓紧在股掌间,动弹不得。

她想说,他好像能接受自己的每一面,可就是这种无条件的拥抱,让她感到恐惧不安,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为自己定制的金丝笼。

侍应生给她递了一杯马丁尼,橄榄静静地躺卧在琥珀色的液体里。鄢琦的指尖刚触及杯壁冷凝的水珠,就在抬头瞬间撞进关铭健的视线。

他眼底的清醒与醉态泾渭分明,长辈也好朋友也好,大家都簇拥在他身边,一边对他说着祝福的话,一边话里有话,试探他国资最近的动向。

鄢琦看着丈夫游刃有余地挡开试探,西装裤包裹的长腿穿过水晶灯折射的光栅。当他影子完全笼罩她时,雪松的气息再次袭来。

“累了吗?”他替她别好耳旁的碎发,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从侍从端来的托盘里挑了杯无酒精莫吉托,“喝这个吧。”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像只乖巧的提线娃娃,关岭打量她的视线被男人宽厚的肩挡住,鄢琦才勉强能活动起酸痛的脚踝。

“你爸爸说,明早要给他们敬茶,让你少喝一些。”

关铭健眉头微动,单臂抱起她的身体,侧头吩咐阿昀那双平底鞋来,才慢悠悠地回:“他说要七点半?不必理会,你睡到自然醒就好。”

“……这样不太好,”派对上所有人都向他们投来暧昧的目光,鄢琦有些不自然地挣扎起来,“习俗还是要遵守的吧。”

“上个月在纽约,是谁在一觉睡到日影西斜?”他指尖缠绕着她一缕散发,发丝泛着檀木梳护理后的柔光,“连你替宝琳照顾的猫都饿得直挠门。”

她脸有些红,小小地瞪了他一眼,“我也没有常常睡到下午……”

愉悦的笑声在他胸腔震动,关铭健亲了亲她的唇角,像是在回味婚礼上交换戒指那一刻,他们之间那个纯洁庄重的吻。

“琦琦,不用去管他们说的话,”关铭健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拇指抚过她耳后的伤疤,“你不想做的、不想听的,告诉我就好,我会让他们闭上嘴。”

他的话里带了些狠劲,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她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她想起父亲的话:“那个私生子踩着多少尸骨上位,你数得清吗?”

此刻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是否也曾这样注视着那些被吞并的对手?

魏仲民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对男人的话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恭喜。”他无声的唇语切开嘈杂声浪,送到她的耳边。

“好了,可不能让新郎官太醉,”魏仲民走出来拍了拍手,装出一副醉意熏扰的模样,故意撞翻冰雕,飞溅的碎冰中夹杂着宾客的笑语。

“春宵一刻值千金,新婚夫妻该回去休息,过二人世界了。”

“今天多谢大家,”他依旧稳稳地托着她的身体,目光一刻不离她饱满的唇,他微眯着眼,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个来回,“明早有早餐会,直接去酒店顶楼就可以。”

“我和琦琦,先走了。”

鄢琦抿了抿唇,穿着平底鞋的脚踝再次泛起酸痛,连同胸口的情绪一起翻涌。

他抱着自己一步步走向酒店顶楼的套房,只是刚进电梯,就被男人放了下来,抵在冰凉的玻璃墙上用力亲吻。

男人吻得很急,在她柔软的下唇上又吸又咬。大手箍在她的背后,礼服露出的光裸脊背被他重重揉过。

“你……”她根本没有空隙说话,只能被他压在怀里,瑟缩在狭小的空间里,鼻腔全是他的气息。

叮――

电梯到的很快,他有些不舍地松开她,指腹擦过唇周花乱的口红,低低地笑起来。

男人的唇上粘上了鲜艳的颜色,几根额发散落下来,垂在他深邃的眼前。鄢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被他吻得喘息连连。

过去她是喜欢这种长相的,五官轮廓清晰分明,显得人格外孤傲。

可现在她却分外想逃。

关铭健将她直接打横抱起,大步走向房间大门,反手就解了锁。

房间的灯光似乎也被特地调过,玫瑰色的光抚过满地空运来的的天竺葵花朵,连床品都换成了她喜欢的意大利手工牌子,象牙色里泛着珍珠的光泽。

加宽的大床中央洒满了香槟玫瑰的淡黄色花瓣,加湿器静静吐着溢满玫瑰精油的湿气。

他轻轻将自己放在床上,可下一秒却毫不犹豫地欺身而上,手掌托着她的后脖颈,用力压向他。又重又深的吻再次落了下来,她被困在床榻和他的胸膛之间,已是避无可避。

“……怎么在发抖?”

他松开鄢琦的唇,手掌暧昧地在她脊背上摩挲,指节勾着礼服的暗扣磨蹭,却迟迟没有解开,仿佛在这样试探着她的心理防线。

“我……”

喉咙一阵发紧,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单向玻璃外的星河,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琦琦,我们结婚了。”

男人扭过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扶着她坐起身,在她耳边私语:“我已经催过外事办了,后天我带你回h市,我们把手续办好,嗯?”

她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护照再次被他收走,以办身份证明的名义。她像是地上的花瓶里鲜艳的花朵,被人摘下,精心养在室内,内里的生命却已经开始慢慢凋零。

她听那些人叫她“关太太”。

于是她对丈夫说,婚后她不改姓。

男人答应的很爽快,替她在请柬上写下她的姓氏,吩咐所有的服务生喊她“鄢小姐”。

可是没人在意,那些宾客依旧叫着她:“关太太”。

“琦琦,”他有些不满自己的分心,捏了捏她的后颈,轻柔地吻她精巧地下巴。

“今晚,只看着我,可以吗?”

男人当着她的面,一颗颗解下胸前的纽扣,白色定制衬衣被他随意丢在床尾。他裸着上身,再次将人压倒在床铺间。

她就像只惊慌到毛发竖起的小兔,整个人紧绷着,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

他滚烫的吻再次落在她的唇间,灼烧着她的理智,大手贴着她的曲线,暧昧地揉搓。暗扣终是被他解开,仿佛她最后的心理防线被他攻破。

灵魂再此开始游离,身体逐渐攀高的体温昭示着她神智的沦陷。夜风吹开窗棂,在她裸露的雪肤上留下微凉的温度。

他的吻渐渐向下,落在她纤细的脖颈间,留下一片红色的暧昧印记。欲望在她的乖巧顺从下被放大了好几倍,他呼吸粗重地凝视着她迷离的眼,舌尖抵着锁骨处凸起的皮肤吸咬。

她的身体对他有感觉。

可是她的心却早已不在这里。

医生跟他私下说过,想要获得解离症患者的爱很难。他们活在很多个平行世界,相互跳跃,有时会忘记已经发生的事情,变成另一个自己。

“琦琦,我不是只想要这具身体在我身边。”

他举起她沾染了花瓣枝叶的手指,舌尖裹住细嫩的指尖吮吸着。他将唇印在她的手腕内侧,感受着她的脉搏在自己唇下跳动着。

她挣扎着想要回神,却无济于事,情欲与理智成反比增长,他在自己身上点的火越多,她越无法清醒。

“你要知道,”邹医生的话仿佛还在关铭健耳边,“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只要她清醒着,就会抗拒你,即便肉体已经离不开你。”

“她的自由意识将永远游离在这段婚姻之外。”

“换而言之,你其实很难留住她。”

留住她。

男人的齿间在她的腕子上轻轻摩擦着,他低头含住鄢琦胸前挺立的蓓蕾,听着她没忍住的呻吟,眼神晦如深海。

他做事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在爱里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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