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这不是没有前车之鉴的。

有些被咒术师从咒灵手下救下来的幸存者,一辈子都生活在恐惧中,一辈子都生活在不被他人理解的绝望中,疑神疑鬼,甚至毁了曾经美好的事业与家庭,碌碌无为地度过了余生。

说到底,咒术界就是一个隐藏在平凡世界背后的地狱,里面充满了恶鬼,里面生存着的人也都是疯子,普通人只要沾染上了,根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这一点上,谦和与甚尔从最初就达成了一致。

但甚尔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他承认,他就是自私,相比于让晓陷入黑暗,他更害怕的是自己的曾经摊露在心爱之人面前。

那些他曾经切断的四肢,曾经挖出的眼珠,曾经助纣为虐间接砍在无辜之人身上的刀剑……都是他这辈子活该负的债。

他甚至在后悔,为什么之前不像其他诅咒师那样做得隐蔽点,而是大张旗鼓地露名露姓,以至于所有人都对他的名号清清楚楚。

他无法想象若是晓知道了真相,会对他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被欺骗的愤怒?还是彻头彻尾的失望?

但无论如何,都一定是他无法承受的。

“是。”甚尔紧绷着脸,“我不想让你去。”

“为什么?”晓虽然不解,但还是想听他解释,“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甚尔找不到理由,因为那个理由正是他想隐瞒的。

于是他抬手放在晓的肩膀上,垂下头,目光轻轻地落进晓碧绿色的眼底,压着心里的焦躁,忍耐又不甘道:“只是我不想让你去,这个理由不够吗?”

晓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甚尔。

平日里总是一片漠然的灰蓝色双眸,此时却像是被掀起了风浪的大海,汹涌激荡,漂泊不定,不安的阴霾笼罩了他的世界。

这让晓想起了昨天在会场讲台时,面对着禅院家一句一句不留情面的挑衅与羞辱,他那双眼睛里露出来的冰冷与麻木。

像是被辜负之人为自己的心刷上了一层石膏,但因为被辜负了太多次,石膏越来越厚,最终成为了坚硬的城墙。

而现在眼前的这抹阴霾,似乎也正逐渐凝结成新的屏障。

晓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够的。”

她两手握住甚尔的另一只手,眼神认真地再次肯定道:“够的。”

“你不想让我去,那我就不去了。”

眼中的阴霾骤然散去,像是被龙卷风席卷了一番的天空,甚尔没反应过来,一时之间竟愣住了,“你不去了?”

“嗯,我不去。”晓用力点头。

说完她拉着甚尔又重新回到夜蛾面前,抱歉道:“不好意思,夜蛾叔叔,我想……也许我可以现在给你写些什么,你可以带过去,但探望的话,我最近实在是不方便……”

夜蛾没想到晓会拒绝,这番说辞他也是跟谦和商量过的,以谦和对晓的了解,一个将死之人无伤大雅的愿望是不会让她吝啬于帮助的,所以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问题出现在了甚尔身上。

晓转身离开时,夜蛾悄声叫住甚尔。

“我保证晓不会有危险,也不会接触到咒术界的秘密。”他严肃道,“我们只是需要她的一个愿望,有没有这个愿望对于她来说无伤大雅,但是却可以立刻拯救一个生命。”

甚尔冷哼了一声,“那管我什么事。”

如果晓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凭什么又要给别人?

夜蛾闻言一顿,叹了口气。

“总监部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夜蛾摇头,“到那个时候,情况可能会更糟。”

甚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用一种力量的极致换取另一种极致的力量,天与咒缚,从来都是逆天而行。

但不是所有天与咒缚,都是“天与暴君”。

他没有咒力,若没有咒具的辅助,连最弱小的咒灵都能在他的嘴角上留下疤痕。

但杀人,可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听说外头很多人都在传他的实力抵得上一个特级。

他不介意试试看。

“如果他们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那就帮我带句话吧。”

临走前,甚尔冷声道:

“若谁想让我失去什么,就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他这辈子好不容易才有的平静……

“我一个也不会留下。”

他不介意堵上余生……报复。

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处,夜蛾在原地停驻许久,即使晚春傍晚的风还带着一丝凉意,一滴冷汗仍旧不受控制地顺着他脸颊缓缓滑落。

他被那股转瞬即逝的杀气波及了。

这就是……暴君吗?

回去的路上,晓牵着甚尔的手,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

她还在想刚刚的事。

她知道只是单纯地去探望一个生病了的老爷爷,是不会让甚尔有这么大的反应的,所以她思索了一番,联想到甚尔忌讳莫深的态度,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那个老爷爷,说不定正是禅院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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